“李子墨，這是你的專屬課表。”開學第一天，合肥市第九中學高二教師將一張?zhí)厥獾谋砀襁f到學生李子墨手中——“歷史+地理+生物”的組合，全年級只有四個學生選擇。李子墨上午還在原班級上課，下午就需轉入高二（13）班，與其他學生共上地理課。

“我想學考古，這個組合最適合我。”身邊人曾多次勸說她更改科目選擇，但李子墨態(tài)度堅定。對此，該校校長張永劍感慨：“新高考改革下，學生的個性化需求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顯現(xiàn)，這也是高考改革的初心。即便是只有一個學生選這個組合，學校也會按照‘一人一課表’的原則為他排課，真正實現(xiàn)‘選有所教、學有所依’。”

2021年，安徽省啟動新高考改革，實行“3+1+2”選科模式。合肥九中從2022級高二開始全面推行選課走班制。幾年過去，這所學校的走班實踐不僅打破了傳統(tǒng)文理科分班制的束縛，更在師資調(diào)配、課程管理、學生發(fā)展等方面探索出一條新路。

校長張永劍（左一）與學生親切交談

“走班制”下的理念改革

合肥九中高三年級部的辦公室墻上貼著一張復雜的班級分布圖：物理類6種組合，歷史類5種組合，26個班級像精密齒輪般咬合運轉。按照“3+1+2”選科模式，總共有12種選科結果，這屆學生選出了11種組合。張永劍指著圖表說，“我們摒棄了簡單粗暴的‘套餐制’，堅持讓學生有充分選擇權”。 

“帶第一屆‘走班制’時，心里其實是沒底的，要克服的困難太多了”。吳建平是新高考改革第一屆的高二年級部教學主任，他回憶道，為了制訂高二課表，選課走班工作小組連續(xù)熬了三個通宵，電腦屏幕上幾十種排課組合像拼圖般反復挪移，物理班地理課必須和對應的歷史班政治課同步，否則走班學生就會“撞車”，就像解一個多維度的魔方，動一個變量就會引發(fā)連鎖反應。最終，學校采用“定二走一”策略——學生兩門課在固定班級，另一門按需流動。

教師調(diào)配是另一大挑戰(zhàn)。今年高二年級9個選歷史化學的學生來自3個行政班，學校專門騰出一間教室，由高二化學教研組長吳滿意每周為這個小班開設五節(jié)“化學專課”。“雖然只有9個學生，但教師課時量、教學準備一樣都不能少。”吳滿意說，“因為我們承諾‘學生選了就必須開’，這關乎教育公平。”

這種“奢侈”在省內(nèi)堪稱罕見。皖北某中學教務主任向記者坦言：“如果完全實行選課走班制，教師根本周轉不開。”而合肥九中的底氣來自提前布局——2021年新高考啟動前，該校就預判到物理教師需求激增，通過人才引進儲備了9名物理教師；同時將體育教師從7人擴編至19人，為走班制提供師資保障。

“關鍵是要以學生發(fā)展為中心，敢于突破傳統(tǒng)管理的舒適區(qū)”。張永劍說，改革初期有教師質(zhì)疑“為少數(shù)學生開課是否值得”，但學校堅持“每個選擇都值得尊重”的理念，通過績效傾斜、評優(yōu)激勵等方式調(diào)動教師積極性。如今，該校已形成“全員走班”的常態(tài)化機制，學生們展現(xiàn)出更強的自主學習能力和創(chuàng)新意識，教師團隊也在改革中實現(xiàn)了教學理念的轉型升級，校園內(nèi)形成了尊重差異、包容多元的育人生態(tài)。

教師王瑩瑩正在給學生進行生涯規(guī)劃指導

小眾組合背后的成長守護

在合肥九中，像李子墨這樣的“非典型”學生并非個例。下午3時，學生鄭然抱著化學課本走向教室。這個臨時教室里，9名選化學的歷史生正等待上課。他們中有人夢想成為文物修復師，有人向往化工專業(yè)，而鄭然的目標明確，他熱愛化學科目，且有明晰的職業(yè)愿景，想要報考法律方面的專業(yè)。

這種“跨界”選擇曾讓教師們擔憂。年級部教學主任王闖生算過一筆賬：歷史方向的化學生要與物理生一起賦分，競爭劣勢明顯。“但學生說，寧愿分數(shù)低點也要學喜歡的專業(yè)”。 

“這與過去‘大文大理’時代截然不同。”該校心理教師徐夢琨發(fā)現(xiàn)，新一代學生更早形成職業(yè)認知。學校職業(yè)生涯規(guī)劃方面構建了“七維一體”生涯導航體系，以全周期、浸潤式教育助力學生成長成才，讓每個學生在生涯規(guī)劃中明晰人生方向，實現(xiàn)從自我認知到社會適應的跨越。

“教”和“育”可能分離，容易出現(xiàn)管理“真空”；學習空間變化，課堂互動可能不足；人際關系變化，小組合作學習不易開展；流動走班，課后作業(yè)管理容易疏忽......面對走班學生可能出現(xiàn)的問題，該校對流動的學生實施“雙軌管理”：原行政班班主任負責日常考勤，教學班學科教師跟蹤學習狀態(tài)。科任教師、班主任通過線上建群、線下定時定點交流的方式跟蹤管理走班學生，從而保障學習反饋的接收和學習資源的提供。將走班學生組建成學習小組，由學習小組代表負責小組成員的作業(yè)收發(fā)和課堂反饋。學生會固定去某個班上課，不會出現(xiàn)“今天去這個班，明天去那個班”的情況，且教室座位盡量固定，收交作業(yè)有途徑，從而使學生有歸屬感。

這種精細化管理帶來成效：合肥九中小眾組合學生成績普遍超預期。“事實證明興趣才是最好的老師。”王闖生說。

該校學生正在進行實驗

運動場上的改革答卷

中午11:52，籃球場上，十余名高三學生仍在激烈對抗。體育教師湯磊第三次吹響哨聲：“已經(jīng)下課了，趕緊去吃飯吧。”場邊抱著籃球的男生還在央求：“老師，我們再打五分鐘決勝局！”這種熱火朝天的場景，在過去的合肥九中校園里難以想象——曾幾何時，高三體育課淪為“點名即解散”的走過場。

變化始于2021年的體育走班制改革，這也為高考選科制打下了教學管理基礎。

2021年剛開始試點時，6名體育教師只能開設4個選項班。到了2022年優(yōu)化階段，學校將高一高二的體育教師合并使用，選項增加到8個，但跟高三的行政班體育課同時在操場上課，經(jīng)常出現(xiàn)運動場地“交叉重疊”現(xiàn)象。直到2023年進入成熟階段，三個年級同步推進體育走班選項課，將13名體育教師統(tǒng)一調(diào)配，開設了11個選項班，包括瑜伽、啦啦操等特色項目，徹底解決了場地和師資的問題。

“以前40分鐘一節(jié)課，除去熱身和拉伸，學技能的時間很短，學生還沒進入狀態(tài)就下課了”。湯磊介紹，為此學校大膽推行90分鐘連堂大課，效果立竿見影。近三年，合肥九中學生超300人參與市級以上體育賽事20余項，獲個人獎項150余項、團體獎項17項。射擊項目獲全國亞軍，武術實現(xiàn)零突破，手球、羽毛球、足球等項目成績穩(wěn)居全市前列；學生體質(zhì)測試合格率達98%，優(yōu)秀率提升15%。     

為了讓每個學生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運動項目，學校專門進行了需求調(diào)研。針對女生開設了瑜伽、啦啦操等單性別班級，解決了她們“不好意思運動”的問題；將舞龍、飛盤、腰旗橄欖球等傳統(tǒng)體育和新興項目先放在社團課試水，等條件成熟后再納入正式選項；避免了因性別差異產(chǎn)生對抗水平不均的情況，讓女生在專屬的運動空間里能夠更自信地展現(xiàn)自我。同時，學校還建立了動態(tài)調(diào)整機制，每學期都會根據(jù)學生的興趣變化和運動需求，對課程設置進行優(yōu)化更新，確保體育教學始終與學生的實際需求同頻共振。高一女生王雨彤曾經(jīng)是“體育課隱形人”，如今卻在瑜伽班找到了自信：“以前覺得運動是負擔，現(xiàn)在每周都盼著這90分鐘的大課。”

這場改革帶來的改變遠不止在運動場上。校心理咨詢室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堅持體育鍛煉的學生咨詢量下降了31.2%；高三老師普遍反映，課后主動參加運動的學生，晚自習時的專注度明顯提高；校園氛圍也發(fā)生了微妙的變化，放學后的操場經(jīng)常“一位難求”，在體育嘉年華三大球聯(lián)賽上，甚至還出現(xiàn)過高一學生聯(lián)隊擊敗高三學長的情況。

體育分項課足球科目訓練現(xiàn)場

“‘走班制’不是簡單的課程重組，而是教育本質(zhì)的回歸。”張永劍望著在操場和教室間穿梭的學生身影說道，“當看到高三學生既能沉浸于思維碰撞，又愿為一場球賽全力以赴時，我們確信這才是教育該有的模樣。”

□本報記者 黃 慧

通 訊 員 王 睿